第四十九章 决赛前的号角-《始于“足”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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省体育中心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喧嚣,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。但金融学院校园内的沸腾,却如同被点燃的原野之火,从深夜一直疯狂燃烧至黎明,并且,在翌日阳光普照之时,非但没有熄灭,反而呈现出一种更加炽烈、更加持久的欢庆姿态……
当那辆载着英雄与荣耀的大巴车,在深夜时分如同负伤的巨兽般,拖着疲惫却骄傲的身躯,缓缓驶入熟悉的校门时,眼前的景象让每一个在车上因力竭而昏昏沉沉的队员,都瞬间清醒,胸腔被一种滚烫的情感填满,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、湿润。
这哪里还是他们平日熟悉的、夜晚十点后就趋于宁静的校园?
分明是一座为迎接凯旋的军队而彻夜不眠的城池!
已是接近凌晨,通往球员公寓的道路两旁,却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自发前来迎接的学生。他们手中挥舞着一切能代表红白两色的物件——围巾、旗帜、床单、甚至是用A4纸临时涂画的标语。
无数手机的屏幕亮着,汇成一片摇曳闪烁的星辰海洋,将黑夜点亮。“金融学院,牛逼!”、“我们是奇迹!”、“英雄归来!”……
这些简单而炽热的呼喊,不再是隔着屏幕的文字,而是穿透了冰冷的车窗玻璃,如同实质的音浪,一波波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,震动着他们因比赛而疲惫不堪的神经。
“我……我靠……这阵仗……”
张浩把整张脸都贴在了冰凉的车窗上,呵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白雾。他脸上混合着汗水、草屑和泥污的痕迹还没完全擦净,但那双总是闪烁着乐观光芒的眼睛里,此刻却倒映着窗外那片为他、为他们而燃的璀璨光海,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
芦东坐在大巴最前排,紧挨着于教练。他看着这几乎要将道路淹没的热情人潮,那张在球场上如同坚冰般冷峻、在逆境中如同磐石般稳定的脸上,嘴角难以自抑地、大幅度地向上扬起,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。作为队长,他心中的澎湃与自豪,远比旁人更甚,如同汹涌的暗流在海底激荡。但他没有像张浩那样失态,只是沉稳地、用力地向着窗外那一片片模糊而又真切的面孔挥动着手臂。每一次挥手,都引来一阵更加狂热的尖叫与欢呼,仿佛他挥动的是点燃热情的权杖。
耿斌洋独自坐在车厢中段靠窗的位置,将身体深深陷入座椅。窗外晃动的光影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明明灭灭,如同快速切换的幻灯片。脑海中,那九十分钟加上加时赛再加上点球大战的每一帧画面——开场被动挨打的窒息,连丢两球后的沉重,打入任意球瞬间的释放,错失点球时的扼腕,读秒绝平时的狂喜,扑出点球时的希望,以及自己罚入制胜球后那几乎要将灵魂都燃烧殆尽的激动——此刻,都如同被时光沉淀的烈酒,化为一种深沉的、几乎要将骨骼都融化的疲惫,与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如同潮水拍打岸边的、一波波涌来的满足感。他拿出手机,屏幕上是上官凝练在大巴启动后不久发来的信息:“在学校等你们,辛苦了。”后面跟着一个眯眼笑的可爱表情。他的指尖在那个表情上轻轻摩挲,仿佛能感受到她打字时那份难得的、雀跃的心情。他回复了一个简单的“嗯”字,便将手机收起,闭目养神。只是那微微上扬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弧度的嘴角,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波澜。
于教练站在车头,拿着简易的话筒,他的声音因在场边近乎嘶吼了整场而沙哑不堪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磁性欣慰:
“小伙子们!看到了吗?都抬起头,好好看看!这就是你们!用血性!用不屈!用你们在场上流下的每一滴汗、每一次拼到抽筋的奔跑,赢得的!你们配得上这一切!今晚,忘记战术,忘记比分,尽情享受这一刻吧!你们,就是这座校园里,最耀眼、最当之无愧的明星!”
大巴最终在球员公寓楼下停住,仿佛一艘终于归港的战舰。队员们刚一下车,瞬间就被早已等候在此的、更加汹涌的热情人群和更加刺眼的闪光灯所吞没。签名、合影、拥抱、被不认识的同学用力拍打着肩膀、听着各种语无伦次的赞美……平时在校园里或许只是擦肩而过的普通学生,此刻真正体会到了何为被簇拥、被崇拜的英雄般的礼遇。就连一向沉默寡言、习惯隐藏在人群之后的付晨,也被几个激动的男生围住,非要和他研究一下扑点球的秘诀,窘得他连连摆手,脸涨得通红。
这一夜,金融学院的校园注定无眠。欢呼声、歌唱声、甚至是不知哪个寝室楼传来的、用脸盆敲打的打击乐声,交织成一首混乱而狂热的交响曲,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,才渐渐平息。
强大的生物钟依然让耿斌洋在平常训练的时间准时醒来。身体各处传来的、如同被拆卸重组过的酸痛,忠实地提醒着他昨天那场长达120分钟恶战的惨烈程度。但与之相对的,精神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与充盈,仿佛连日来积聚在胸口的沉重巨石被彻底搬开,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轻快深远。
他拿起枕边的手机,屏幕上有好几条未读信息,有家人的祝贺,有以前同学的惊叹,还有很多加好友申请……
但他一眼就看到了置顶聊天里,上官凝练在凌晨三点多发来的最后一条:
“素描的初稿好了,想先给你看。”
没有多余的修饰,却像一根轻柔的羽毛,准确搔刮在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。他几乎能想象出她熬夜伏案,就着台灯,用炭笔细细勾勒的样子。
他沉吟片刻,没有回复文字,而是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。
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。
“醒了?”
电话那头,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特有的、沙哑而慵懒的磁性,像蒙着一层薄雾,却又透着一丝清晰的温柔。
他应道,声音也因为晨起而有些低哑
“嗯。吵到你了?”
“没有。”
电话里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,似乎她也在起身,将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接着道:
“我也刚醒。身体怎么样?昨天看你被撞了好几次,膝盖那一下,看着都疼。”
她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。
“还好,都是硬伤,没大事。”
耿斌洋走到窗边,唰地一下拉开窗帘。金红色的朝阳瞬间涌入,将房间照得透亮,窗外,被夜雨洗涤过的校园清新如画,几只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啁啾,与昨夜那疯狂的喧嚣判若两个世界。
“你的画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我想看。”
她似乎轻笑了一下:
“你想现在看吗?我可以给你送过去。正好,也让你尝尝我昨天跟食堂阿姨定做好的三明治,当早餐。”
“好。”
没有多余的客套,半小时后,耿斌洋在公寓楼下看到了那个踏着晨光而来的熟悉身影。
上官凝练穿着一件简单的纯白色棉质连衣裙,外面松松地套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,晨风调皮地吹拂着她未经仔细打理、却更显自然柔顺的发梢。她手里拿着那个厚厚的、边角已有些磨损的素描本,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印着小雏菊的简易餐袋。
她走到他面前,没有说话,只是抬起清澈的眼眸,安静地看着他,然后将手中的素描本递了过去,嘴角噙着一抹浅淡而真实的微笑。
耿斌洋接过那沉甸甸的本子,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要开启一个神圣的宝箱,缓缓翻开。
炭笔特有的、富有颗粒感的质感和力量感扑面而来。一页页,他翻得很慢。从球员通道内,队员们脸上那混合着紧张、决绝与渴望的凝重特写;到开场被动时,后防线众人咬牙支撑、眼神却依然坚定的群像;到他打入那记石破天惊的任意球后,背对镜头、面向看台疯狂挥舞手臂、仿佛要将所有压抑都怒吼出来的狂奔背影;再到芦东错失点球后,独自伫立在禁区、仰头望天、用力抿紧嘴唇,那几乎要溢出画面的巨大懊恼与不甘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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